好一个沥肝披胆,碧血丹心,为这元魏天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的杨元庆。
都以为他已病到疯魔,欲虎口拔牙,火中取栗,却不想是声东击西
怪不得他宁愿将杨氏数代积累拱手相送于崔延伯、元遥,却不愿助元钦在关中征兵、征粮。
也更怪不得他但一清醒,便耳提面命,规劝诸兄弟恪尽职守,好生用心,助崔延伯整军,助元怿、杨钧等稳定关中。
谋来算去,却是为了这元氏江山
从杨椿到杨暐,再加一个杨钧,七人只觉天雷滚滚,更如被冻住了一般,殊无动静。
堂内雅雀无声,呼息可闻。
沉寂了许久,杨钧才如梦初醒,冷不丁的一个机灵“我杨氏虽盛极一时,门多故吏,但也只限于关中、河东。京中子弟,并无身居要职,更无未领兵执戈之辈,如何清君侧”
“哈哈哈哈凭我杨氏,何德何能敢喧兵夺主,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季孙啊季孙,你博闻强识,老于事故,怎会想不通其中关窍”
杨播竟笑了起来,“行此大义者自然另有其人,我等至多算是摇旗擂鼓,呐喊助威”
另有其人
杨钧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谁”
“还需为兄指名道姓么”
杨播温声笑道,“若你有心,一猜便知”
听到这句话,杨钧的脸色霎时三变,神情晦涩难名。
高英奉先帝遗命临朝称制,便是作恶多端,倒行逆施,也不是谁都能废的。
除了大义,还需名份
所以杨钧才敢质问杨播蚍蜉安敢撼树,螳臂焉能当车
但杨播竟称此次杨氏只多算是呐喊助威,就似在杨钧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将迷雾尽皆照散。
元怿
他为孝文之子,为先帝亲弟,论皇室血统,比高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为幼帝生父,论亲疏,自是更甚于高英。
由他行废立之事,自是名正而又言顺。
只有他,才能镇的住元遥、崔延伯、奚康生。才能使京中生变之时,不使边关生乱。
也只有他,才能使杨播死心踏地,宁愿赌上杨氏百年之荣辱,上下千余口的性命,也要助他成事
早该想到的
怪不得自元怿迁为关中道都督以来,一改温恭谦和,而是事无巨细,规行距止,严的不能再严
更怪不得这数月从来,元怿一日愁过一日,不待半载,两鬓竟已见了华发
粗粗算来,如今的元怿也才不过二十有八
杨钧怅然一叹,深深往下一拜“弟深感佩服”
立场不同,观点自然相左,所谋所图更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除了道一声佩服,杨舒委实不知再能说什么了
深宫高殿,夜深人静。
群星闪烁,夜空深遂如海。一轮圆月悬于中天。月光似水,大地如染银漆。
一股股白烟自风道中排出,经寒风一激,化做一层层浓雾,落于宫墙,殿顶。
稍顷,雾渐渐变淡,缥缥缈缈,袅袅绕绕,似一缕一缕的轻纱。
一队甲士自凉风殿前行过,领头的将军轻点更槌,只听三声脆响,远处的端楼上又添了一盏灯笼。
三更了
殿外的甲士呼了一口雾气,往宫门处瞅了一眼。
已然过了一刻,怎还不见尉迟这王八来换值
莫不是睡过了
正在心中暗骂,突听殿中“啊”的一声嘶喊,又听宫婢惊呼“太后太后”
军将猛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急声呼道“宿值将军刘楼在此,太后可是有恙”
“不打紧,应是殿下梦魇了”
守门的宫女隔着殿门回了一句,又朝里行去。军将不放心,将槊夹在腋下,双手拢成筒状,贴近殿门,仔细听了一阵。
内殿中有数人说话的响动,依稀可辩太后在问话。
随即便有女官滑开殿门上的小格,凑眼往外瞅了瞅。看门外就只数名值殿将军,才疑声问道“殿下问,殿外何来披甲执戈之声,更似有鸣锣槌鼓之音”
“秉内官,只是巡夜的羽林经过,应是甲叶撞动,故而有声。但并无人鸣锣槌鼓,只是执更将军敲了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