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祗是在司马炎时期就担任司隶校尉,如今历经政治风波而不倒。在后党和太子相斗时,他就以中风为由请辞,在家养病,完美躲过了第一次政治风波。而在赵王和淮南王相争时,他投靠了孙秀,辅佐孙秀担任中书监,但在淮南王战败后,他却为吴王司马晏申辩,保留了司马晏的性命,又在三王进京之后,第一个向齐王请罪,请司马冏惩治自己。
这样一个跑过来投诚的三朝元老,司马冏怎么可能处置他?结果仅仅去除了傅祗的光禄大夫之位,仍请他留任侍中。世人都说,傅公真是深得刘玄德真传,这已经换了六个党派而屹立不倒了,还让人挑不出毛病。刘羡对此也是深感佩服,因此想到请教老前辈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许久不见傅祗,这位老人的气色倒还挺好,他见刘羡过来,还打趣道:“哟,这不是人见人怕的新卧虎吗?是来擒我下狱了?”
刘羡笑道:“灵州公折煞我了,灵州公是老卧虎,威势尚在,我不过是一只幼虎,怎么擒拿得住啊!”
两人都哈哈大笑,傅祗为人没什么架子,虽然资历高出刘羡许多,但却与刘羡平辈论交,两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后,刘羡便向傅祗述说了自己的难题,向其问道:“晚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灵州公之见,应该怎么处置为好?”
傅祗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这有何难?不是很简单办吗?”
刘羡奇道:“简单办?”
傅祗让傅畅给他端来一碗茶,抿了一口,随即说道:“你啊,就是太讲信义了。我们这又不是活在大汉!在大汉,无故收礼或许要被定为贪赃罪。但在我们大晋,你只要不办事不渎职,那就叫正常的礼尚往来。”
“有人给你送礼,你把礼全收了,事情一概不办,谁能说你什么?你是司隶校尉啊!国家律法的解释权在你这里,你收了礼不拿他,就算他交上好运了,想不想给他办事,那要看你的脸色。”
傅祗说得轻松,刘羡听得也好笑,他说道:“这么说,当了司隶校尉,岂不是当上恶霸了?”
傅祗又笑了一会儿,他随即端正坐姿说:“这也是看人的,一般当官的,真当不上这个恶霸,我就不行。但你可以,你这些年,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举朝上下,没有一个人敢说你的不是。”
“现在洛阳城内,谁都知道你刘怀冲嫉恶如仇,又敢于痛下杀手。当年你势微的时候,连贾谧孙秀都不能奈你何,更何况你现在有三王的支持呢?你当他们真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点什么?其实就是买个心安,让你做事时多犹豫犹豫,不至于不公正便罢了。”
“这便是世道的有趣之处了,正因为怀冲你不喜当恶霸,但在朝中百官眼里,你已然是个百无禁忌的恶霸了。”
傅祗拍着手,指着自己感慨道:“我本来以为我当了几十年官,几经沉浮而不倒,已经算深谙宦海了。没想到啊,后生可畏!你走了十几年最难的正道,走到现在,反而有些仁者无敌的味道了。”
刘羡听得都有些汗颜了,连连道:“灵州公谬赞了。”
“哈哈,没什么谬赞,走到你这一步,旁人的看法已经无关紧要了。”傅祗大笑,拍了拍刘羡的肩膀,指着窗外的夜空道:“怀冲啊怀冲,往下继续好好走吧,我相信,所有人都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